朱韫慧
饮食其实是风俗的反映。
扬州过年的习俗,在《广陵潮》中也有着墨。第三十九回写敬五路财神,“云麟衣冠齐楚,堂上设着香案,放五个酒杯儿,五个茶杯儿。一方五十三两猪肉,用盘子盛着,也把来放在桌上。香烛辉煌。恭恭敬敬磕了头,又替母亲秦氏贺节”。敬完财神后,“此时*大妈(女佣)正捧了两碗糖圆子上来,递给他们母子”。这糖圆子,是寓意来年日子圆圆满满,甜甜蜜蜜。
书中写扬州的茶食,有枣糕、玉带糕、火烧卷子、团圆月饼等,其中各有民俗的含义。第十三回写主人公小云麟第一天到学堂,师娘美娘伶伶俏俏地捧出一碟枣糕,说是给小云麟取个吉兆。“枣糕”取其谐音,“枣”通“早”,“糕”通“高”,蒙童入学,寄语吉祥,希望在功名上能“早早高中”。后来云麟果然中了秀才,又娶腹有诗书的柳氏为妻,成为扬州城里大才子,在官府谋职,令云家扬眉吐气。扬州人讨口彩的俗语很多,春节拜年时主人会捧上桔子和苹果,寓意“走局”和“平安”。若招待客人吃饭,餐桌上少不了水芹菜(隐喻做事路路通)、安豆苗(隐喻安安稳稳)、鱼(隐喻年年有余)。
书中说到的玉带糕,可能就是扬州大麒麟阁茶食店仍然在售的云片糕。根据字面意思,应该白色如玉,切成衣带宽度。火烧卷子可能是火烧,将面粉和水调匀,放入猪油、老葱、盐等调料,卷成圆形铺平,在平铁板上煎烹成熟。团圆月饼就是月饼,《广陵潮》写的风俗是中秋第二天即八月十六,扬州人无论大家小户,总要接嫁出去的姑娘回来,吃剩下的月饼,称为“吃馊烧饼”。
书中写到有名的惜余春茶社。第八十八回说:“小安道,难得大家今日在此相会,我请趾翁到惜余春去小酌,奉烦成翁作陪,二位务必赏脸。”惜余春位于教场,主人高乃超乐于结交文士。每天午后,店堂内留声机播放京昆唱片,文友满座。光顾的客人大都是落魄的读书人,赊欠常有发生,茶社虽然座无虚席,却无甚利润,以至歇业。但是高老板创造出的扬州茶馆的文化氛围,成为清末民初扬州独有的景观。那里汇聚了一批文坛人物,像画家梁公约、书家吉亮工、诗人陈含光、翰林臧谷、圣裔孔剑秋、联圣方地山、棋手王浩然、琴家高治平以及通俗小说家李涵秋、李伯通、程善之、贡少芹等,都是惜余春常客。据扬州散文家洪为法说,富春茶社的千层油糕和翡翠烧卖,都是惜余春高老板首创,高乃超让扬州的茶社成为文士的沙龙。
清末民初欧风东渐,在《广陵潮》中也有反映。当时西餐进入扬州市场,第九十一回写乔家运邀请伍晋芳和云麟在杏花村吃西餐,正餐吃完上甜点,最后再上咖茶。描述虽然简略,却是社会变迁的一抹亮色。
《广陵潮》小说在无意之中以闲笔写到的扬州饮食,既是时代变化的痕迹,也是绿杨人家的缩影,读来倍感亲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