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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到南方旅游,而没有在南方拥有一间厨房的人,是不太能理解梅雨的威力与烦恼的。
一个朋友,家里所有保健药品的干燥剂都留着,塞在大米、豆类、面条里面。但厨房地板也总会没来由的渗水,一不小心就会跌跤摔碗。
醋瓶子,酱油瓶子的口上都泛着绿点,我奶奶有比较精细的处理办法,把瓶口擦干净,然后往酱油面上淋一点菜油,我则是把它们通通塞进冰箱,哦,也不要忘记家里的木头勺子和竹制品。是的,没有经过梅雨天洗礼的厨房是不完整的,连木头勺子这样的制品居然也会长毛,不亲身经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到。
当然,杨梅是梅雨季的主角
南瓜皮厚,我认为它可以安然度日,反正第二天吃就好,结果大半夜被雷声吵醒,到厨房拿饮料,发现南瓜上也蒙上了一层“霉”。
当时心里想:“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当了叛徒了!”
盐和糖最好也都是塞进冰箱,最近参观了一个盐业博物馆,空中本来用鱼线挂着一块块水晶般的工业盐,因为返潮,大部分落到了地上。博物馆的馆员说:“地上的还是不去收它的好,再挂上去,过两天还掉,观众会以为我们空挂一堆鱼线是闹着玩。”
大部分的绳结都空着,另一种装置艺术。
厨房的下水通风口也成了家里奇怪味道的来源,有个网友写得很好,说这样的味道使人想起小时候的弄堂房子:“酱油、镇江醋、檀香皂、阴沟、油煎带鱼、风鳗、葱姜、长满青苔的水泥板和竹躺椅,间或听见评弹‘我失骄杨君失柳‘……这是上海的布鲁斯。”
这布鲁斯里面还少写了一种小生物,那就是白蚁。
如果住砖木结构的房子,梅雨时节打开窗,会看到一些透明闪闪的片状物,那就说明白蚁已经进门了。它们飞到空中,钻进房子,一着陆,两个翅膀就脱落了。
放任不管的话,连梁柱和门板都可以蛀空,吓人。
梅雨天就是这样的,能感到人类对自然的无能为力。
梅雨天,是两种食物的敌人,一是各种果干和菜干,我奶奶常常赶在梅雨季节到来前突击洗所有的衣服,也在自己家院子里铺一层席子晒黄花菜干。
对我来说,梅雨季无非就是上班不能骑自行车,家里得长开着抽湿机而已,而我奶奶,快入梅之前都特别紧张地关心天气预报,害怕在梅雨来之前晒不好黄花菜。她会将黄花菜一圈圈摆起来晒,黄黄绿绿,非常好看。
不过在我印象里,奶奶每一次都能战胜梅雨。然后亲戚朋友就能收到一大包棕色的“金针菜”——在我们那儿把黄花菜叫金针。然后接下来的一个多月,就可以坐在家里,哪儿也不去,看着窗外的雨,吹着空调,吃黄花菜干烧排骨、杂烩汤、黄花菜豆腐汤——顿顿都不一样。自己家晒的黄花菜更好吃,每次吃的时候,奶奶都会说一句:“幸好趁入梅前晒好了。”
黄花菜要彻底晾干,不然会有毒。有一次我说,为什么不从春天就开始晒,非要赶着梅雨前面那一小段呢?被奶奶嘲笑了好久。
江南的各种米制糕点也害怕梅雨。每年快入夏的时候,我家的重要事项就是清空米的库存,免得长米虫和蛾子。热热的梅花糕、乌米糕、芡实糕,买回来也尽量立刻吃完,要是忘在了桌上,很容易长霉,粉红黛绿尽变成了乌突突的一片,只能带着遗憾扔进垃圾桶。
在我印象中,梅雨天除了杨梅,就是各种各样的豆子吃食。兰花豆加一杯杨梅烧酒是母亲的标配。菜市场逢雨天,菜都比平时贵不少,我奶奶就总是让乡下亲戚带毛豆来,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,还带着秸杆和叶子,剥之前把豆荚从杆上掐下来,再一挤,新鲜碧绿的毛豆就落在桌子上了。
摄影:高盛一
每次剥这种带杆的毛豆,总觉得:“怎么还没剥完?”,不过,因为天一直在下雨,也感觉不到时间在怎么流过去。
也是吃蚕豆的好时节,先把糯米粉和粘米粉揉成面团,擀圆,再把蚕豆瓣铺上去,揉成一个圆筒,切成厚片,每一片上就会嵌着蚕豆的碧绿截面,端到锅上蒸熟就可以吃了,清新的豆香扑面而来,因为点缀了嫩绿的豆瓣,从视觉到味觉都觉得很清雅——这是豆瓣糕。
从前家里还会做霉豆酱,黄豆和蚕豆掺在一起,裹上面粉,上面盖上黄荆的枝叶,再盖上布,放到床底下,在高温高湿的气候里发酵,等豆子长出白毛。
蚕豆的酱比较香甜,安徽的蚕豆酱是要加辣椒的,用来下饭很合适,我自己不爱吃酱做的一切,包括烧菜也不爱用酱,但是安徽同学极其热衷安庆的胡玉美蚕豆酱,说是可以跟老干妈抗衡的地方酱。其中有一种,瓶子上写着“六月原酱”。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从前家里六月天挥之不去的豆子发酵味。
既然叫六月原酱,应该也就是梅雨天做的吧。
梅雨季,菜市场上的鱼虾蔬菜都很容易受影响,冬瓜和茄子这种非绿叶菜就可以多吃一些。
但也不是没有海鲜的,小梅鱼扣开腮,把肠子一起扯出来,用咸菜汁蒸。宁波地区的海瓜子也到了最肥的时候,起油锅爆香大量的葱,将滚烫的热油淋在海瓜子上,一颗颗吃起来,似乎可以无穷无尽。
不过吃来吃去,也不是办法,要出门去,踩着水,踏过蜗牛慢慢爬动的小径,听见有人说:“这天气,不但地里长蘑菇,人都蹲成蘑菇了。”心里觉得这比喻非常形象。
还好可以去咖啡馆消磨时间,在施蛰存的《梅雨之夕》的最后,男主人公为了掩饰自己送一个女子回家的行踪,跟妻子说自己在沙利文吃了点心,晚饭还特意吃得比平时少。
沙利文咖啡馆的英文名是Sullivan’sHotChocolate(巧克力咖啡馆),埃德加斯诺就是在南京路店邂逅他的第一任妻子,是当时的高级咖啡馆,以英式紅茶、小壶现煮咖啡和西点出名。一个咖啡馆,以热巧克力为名,这样的似是而非倒是适合梅雨天,收纳所有潮湿的谎言和如真如幻的旖梦。
看着窗外的雨打梧桐,盘算着:“接下来就该期待螃蟹了。”这漫长黏腻的梅雨季也就没那么难过了。